山中随笔（湿婆神的神殿）

来 到 尼 泊 尔 的 加 德 满 都， 如 果 不 去 参 观 帕 苏 帕 提 拿庙(Pashupatinath) 就 宛 如 入 宝 山 而 空 手 而 回。 一 般 旅 客 到 加 德 满 都都 会 去 参 观 苏 瓦 扬 布 拿 的 四 眼 佛 塔 和 杜 尔 巴广 场 (Durbar Square)。 但 是 前 去 参 观 帕 苏 帕 提 拿 庙 的 旅 客就 相 对 少 得多 了。 帕 苏 帕 提 拿 庙 建 于1696 年， 位 于 巴 格马 提 河(Bagmati River)岸边， 是 亚 洲 兴 都 教 湿 婆 神 信 徒 心目 中 的 四 大 朝 圣 重 地之 一。每 年 的 湿 婆 节， 来 自 四 面 八方 的 兴 都 教 徒 就 会 涌 到 这 里 来， 一起 庆 祝 他 们 重 要 的 宗 教 节 日。

从 加 德 满 都 市 区 朝 东 出 发， 只 需 五 公 里 左 右， 就 可 以 到达 帕 苏帕 提 拿 庙。 如 果 是 乘 计 程 车 的 话， 最 要 紧 的 事 就是 先 讲 价， 免得 被 人 敲 了 竹 竿 也 不 知。星 期 天 清 晨 的 帕 苏 帕 提 拿 庙 的 上 空， 烟 雾 袅 袅， 空 气 中 夹 杂 着 烧 焦 的 味 道， 紧 紧 地 拉 扯 着 我 们 的 神 经。 如 果 说 庙 前 是 面 对 着 圣河， 是 一 个 人和 神 接 触 的 地 方， 那 么 庙 后 便 是 一 个 小 贩云 集， 人 生 苦 难 大 杂烩 的 舞 台。

刚 步 入 大 门 口， 便 有 一 名 中 年 男 子 趋 向 前 来 毛 遂 自 荐 地要 充当 我 们 的 导 游。 起 初， 我 们 很 不 愿 意 有 人 破 坏 我 们参 观 神 庙 的 雅 致， 但 是 对 方 却 开 价 一 美 元 的 收 费， 倒 叫人 不 得 不 考 虑 对 方的 请 求。 人 在 外 旅 游， 一 元 二 元 其 实 省 不 了 多 少， 倒 不 如 让 当地 人 赚 点 钱， 补 贴 一 下 家 用，改 善 一 下 生 活 条 件， 岂 不 是 善 事一 件。 不 是 有 人 说：“出 国 观 光， 钱 花 光 光， 为 国 争 光 吗？” 日本 旅 客 之 所 以 广 受各 国 人 民 欢 迎， 主 要 因 素 是 他 们 对 出 国 花钱 看 得 开。

随 着 导 游 到 庙 右 边 的 舍 利 塔 参 观， 感 染 一 下 几 百 年 的 建筑 特色， 缅 怀 一 下 过 去 的 盛 况。 这 里 大 大 小 小 的 舍 利 塔 为 数 众 多，俨 然 是 湿 婆 神 的 神 殿。 陈 旧 的 塔 林， 褪 色 的 塔 壁， 形 成 了 古 老 古 香 的 韵 味， 它 们 仿 佛 是 一 坛 坛 老酒， 越 陈越 香 浓。 出 了 舍 利 塔 林， 步 入 横 跨 巴 格 马 提 河上 的 石 桥， 烧 焦味 道 愈 来 愈 浓。 站 到 石 桥 上， 看 到帕 苏帕 提 拿 庙 前 石 坛 上 的 熊熊 烈 火， 劈 里 啪 啦 地 狂 烧 着， 吞噬 着 一 具 干 瘪 的 尸 体， 心 里 不禁 抽 了 一 口 冷 气。 啊！ 这 就 是 帕 苏 帕 提 拿 庙 闻 名 遐尔 的 烧 尸。

兴 都 教 湿 婆 神 信 徒 认 为， 在 帕 苏 帕 提 拿 庙 前化 为 尘 土， 再 由 仵工 将 其 骨 灰 洒 入 圣 河， 那 么 亡 者 就 能得 以 永 生。 眼 前 的 这 条 圣河 其 实 就 是 印 度 恒 河 上 游 的 支流。 这 条 路 经 帕 苏 帕 提 拿 庙 前的 巴 格 马 提 河 就 如 在 印 度 的 恒 河 一 样 都 是 脏 兮 兮 的， 浑 浊 的河 水 在 堆 满 秽 物 的 烂泥 河 滩 上 缓 慢 地 流 淌 着。 日 复 一 日， 年复 一 年， 随 着 河水 溜 走 的 是 一 个 又 一 个 永 生 的 梦 想， 带 不 走 的就 沉 积 在这 数 百 年 积 累 的 骨 灰 上， 为 旧 泥 添 上 新 装。 人 生 从 虚空而 来， 再 化 为 尘 土 而 去， 本 是 无 可 厚 非 的 事， 可 惜 就 白 白 糟蹋了 清 澈 的河水。 其 实 巴 格 马 提 河 自 东 北 方 的 峡 谷 蜿 蜒 流 出 ，未 经 帕 苏 帕 提 拿 庙 时， 水 是 清 澈 见 底 的。 可 惜 经 过 帕 苏 帕 提拿 庙 后， 河 面 陡 然 开 阔， 水 深 顿 减， 形 成 了 一 股 股 的 浅 滩。由于 人 们 污 化 河 流 的 缘 故， 所 以 这 里 的 河 水 变 成 浑 浊 而 不 能 饮用， 诚 属 可 惜。

由 于 自 己 不 是 兴 都 教 徒， 所 以 无 缘 进 入 帕 苏 帕 提 拿 庙 里 一 睹 其 乾坤。 耸 立 在 河 边 的 三 座 建 筑 物 分 别 为 红 黄 白 三 色。 寺 前是一 条 狭 长 的 走 廊， 放 着 焚 化 死 人 的 石 坛。 所 有 的 火 化 都 在 走廊 上 的 石 坛 进 行。 寺 前 的 河 坛 是 供 贵 族 名 人 火 化 之 用， 平 民百 姓 则 必 须 到 隔 着 两 座 石 桥 的 下 流 火 化。由 于 火 化 的 地 方 就在 河 边， 所 以 烧 完 尸 骸 的 骨 灰 就 丢 在 河 中， 任 河 水 冲 刷。 在 这里， 游 人 除 了 不 可 以 进 入 帕 苏 帕 提 拿 庙 外， 倒 可 以 到 彼 岸 随意 拍 照。 据 说 死 者 的 家 人 在 骨 灰 洒 落 河 滩 后， 有 的 还 会 下 到骨 灰 洒 落 的 地 方 取 水 洗 脸。 啊！ 这 实 在 不 可 思 异。

这 里 最 骇 然 耸 闻 的 不 是 焚 化 死 人 而 是 一 群 住 在 等 死 屋 的 人。尼 泊 尔 的 兴 都 教 徒 当 有 预 感 会 死 亡 时， 都 会 要 求 住 在 这 里，以 便 在 死 后 的 第 一 时 间 里 用 圣 水 净 身 然 后 火 化。 来 参 观 帕 苏帕 提 拿 庙 是 要 做 好 心 理 准 备 的， 那 就 是 面 对 死 亡 的 恐 惧。 古老 的 寺 庙， 破 烂 的 河 滩 时 时 都 在 孕 育 着 死 亡 的 阴 影。 然 而， 你一 点 也 不 觉 得 它 阴 森 恐 怖， 反 而 会 产 生 一 种 敬 畏， 一 种 对 死亡 的 敬 畏。 这 里 是 人 迈 向 永 生 的 场 所， 也 是 结 束 人 生 大 舞 台的 剧 场。

早 晨 的 太 阳 将 帕 苏 帕 提 拿 庙 的 金 顶 照 得 金 壁 辉 煌， 一 股 金 光笼 罩 在 整 个 宏 伟 的 主 寺 之 中， 给 予 人 一 种 十 分 软 和 的 感 觉，仿 佛 死 亡 就 是回 家。 彼 岸 的 舍 利 塔 林 立， 宛 如 湿 婆 的 山 庄。 有数 几 个 屹 立 在 河 边 的 舍 利 塔 中，都 供 奉 着 一 个 男 性 生 殖 器 官称“ 灵 伽”， 是 供 妇 女 们 求 子 之 用 的。 这 个“ 灵伽” 据 说 是 湿 婆神 的 化 身。站 立 在 帕 苏 帕 提 拿 庙 对 岸正 拍 照 的 时 候， 恰 遇 一 对新 人 在 拍 结 婚 照。 我 突 然 有 一 种 无 以 名 状 的 感 慨， 一 岸 是 死亡， 另 一 岸 是 新 生，死 亡 的 阴 影 和 庄 严 的 镏 金 寺 顶 相 互 的 辉 映着， 生 与 死 在 这 里 不 断 地 交 替 着。

沿 着 梯 级 而 上， 见 到 一 个 身 穿 黄 袍 的 老 修 行 者。 瘦 嶙 的 脸 胧流 露 出 修 道 的 坚 毅， 长 长 的 头 发 梆 成 一 条 条 辫 子， 像 一 根 根坚 硬 的 尖 子。 他 悠 然 自 得 地 在 那 儿 打 坐 修 行， 等 人 供 养 和 奉献。 一 时 不 察， 突 然 从 身 旁 路 过 的 一 名 苦 行 者 以 迅 雷 不 及 耳的 手 法 在 我 的 额 头 上 点 上 了 一 蓝 点， 以 示 祝 福。 我 只 好 随 缘，供 养 了 他。 据 导 游 说 如 果 有 人 肯 出 价， 这 些 修 行 者 就 会 表 演看 家 本 领，活 儿 吊 千 斤， 给 大 家 观 赏。 我 并 不 是 不 想 看 这 精 彩的 表 演， 但 用 钱 来 欺 侮 这 些 苦 行者， 实 在 不 是 我 所 能 为。 这 些被 称 为 圣 者 的人， 死 后 是 直 葬 的， 这 够 骇 人 听 闻 吧！ 尼 泊 尔 人十 分 敬 重 这 些 苦 行 者， 所 以 身 为 旅 客 的 我 们 也 必 须 给 予 三 分尊 重 才 好。

离 开 了 修 行 者， 一 路 沿 着 梯 级 而 上， 放 眼 所 见， 整 个 山 丘 皆是 散 布 着 许 多 大 同 小 异 的 舍 利 石 塔 和 三 三 两 两 披 头 散 发 的 苦行 僧。 上 到 山顶， 见 到 一 座 名 为 古 耶 须 瓦 里 庙， 里 头 供 奉 着 湿婆 神 爱 妻的 恐 怖 化 身。 山 顶 上 的 环 境， 异 常 的 清 幽， 疏 疏 落 落的 树 木 在 晨 风 中 微 微 地 颤 抖， 摇 曳 着 地 上 忽 暗 忽 明 的 影 子，为 静 谧 的 早 晨 增 添 了 几 分 诡 异。 山 丘 下的 寺 庙 殿 宇 隐 隐 藏 藏地 躲 在 树 丛 中， 只 露 出 半 边 屋 檐， 惹 得 游 人 无 限的 遐 思。

在 大 晴 天 的 日 子， 站 在 山 顶 上， 透 过 疏 稀 树 叶， 纵 目 远 驰， 能看 到 远 处 的 气 势 宏 伟 的 博 拿 佛 塔(Bouddhanath)。这 座 高36 公 尺， 远近 驰 名 的 四 眼 天 神 庙 和 帕 苏 帕 提 拿 庙 遥 遥 相 对， 充 分 地 表 现出 尼 泊 尔 宗 教 的 和 谐 与 交 融。在 一 个 众 神 纷 纭 的 国 度 里， 能持 有求 同 存 异 的 博 爱 精 神 不 也 是 一 种 幸 福 吗？